經過了十多天,上次認為誤診的案例又有新的發展。
恕我必須這樣說,觀察這樣案例的發展,對於我的醫療生涯其實有很大幫助。上帝往往藉一些天使的手(天使往往受苦)來告訴你應該更謙卑的事實。謹慎小心地走,人生很短,跌跤次數愈少,走路時間愈長。
新的故事是這樣。經過了一連串的折騰,那一位朋友的嘴唇終於好一些(如果我沒記錯,大約70%)。我們的雷射治療繼續進行,但是避開唇部;那位資深醫師繼續幫她治療。
過了幾天,症狀忽然又惡化起來。這次她還是告訴我嘴上有些碎屑,我仍舊只看到紅腫區塊。為了謹慎起見,我把她的嘴唇內外翻了一下,是的,沒有明顯碎屑。
於是我告訴她,如果不是她的護唇膏把屑屑溶掉了,就是這個疾病有點怪異。基於前後的資料判斷,我建議她去檢查一下自己的免疫系統;如同前文說的,雷射光可以稍微抑制局部免疫系統,但是唇部雷射已經停作,加以她的治療藥膏一直沒停,如果確定是念珠菌感染,(因為念珠菌是常在菌,基本上不需要特殊接觸病史),她要小心自己的免疫系統是不是出了問題。
後來她發現塗了某條舊脣膏就會有問題(這是她的同事,我的老朋友轉述的),資深醫師也很納悶,為什麼念珠菌感染會反反覆覆?
暫時對我來說,真相似乎快要明朗。我的猜測是局部金黃色葡萄球菌或鏈球菌感染,這是污染物上(假設是舊脣膏)常見的汙染菌。如果這樣的猜測符合事實(將來應該會知道),我們可以解釋當時嘴唇的疼痛紅腫並沒有很多白屑(細菌感染的發炎疼痛現象比單純念珠菌感染高很多,但不會有明顯白色碎屑),而且疼痛的感覺十分明顯。
皮膚科的診斷在外表上往往是at a glance,就是「名醫喵一眼,好過庸醫拼命檢」;其實這個「一眼」中已經包含了證據蒐集、經驗及邏輯推論。看過我門診的朋友都知道,我的證據蒐集與推論過程較為緩慢,一個門診常常要問上很多問題,下了結論之後還要跟病患解釋我的推論理由,然後確認彼此證據與認知相同,最後下臆診與初步治療。下次回診時看治療結果做繼續調整。
(不禁想起我的父親,一位邏輯推論很強的土木建築工程教師。他以前就跟我說過他猜測醫師的看診心路歷程如此,當時我不太相信他真的明白,經過了十多年的臨床執業,我才真的明白父親的睿智)
我會繼續注意這件事的發展,從中確認這樣的邏輯結果是否吻合。醫學是很有趣的學問,「成王敗寇」、「一翻兩瞪眼」,事實會漸漸說話,沒有模糊與掩飾的空間;對於我們這種直腸子的人來說,科學原則遠較翻來覆去的社會人際、社交手段等可靠而親切的多了。